五月的晨光尚未染透纱帘，我已站在嘉兴的公交站台。开往乌镇的公交车上挤满了同样赶早的游客，发动机轰隆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哈欠声，晃晃悠悠开了许久才到乌镇。
景区门口的牌坊立在朝阳里，“乌镇”两个字被风吹雨打得边角发毛，更显古朴。这座始建于唐咸通十三年的古镇，千年来枕水而居，青砖黛瓦间藏着无数故事，光是听听“枕水人家”这个别称，就能想象得出它的水韵之美。
牌坊下苔痕斑驳的石阶将人引入千年水巷。跨进景区的瞬间，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幅流动的画，让我不禁驻足欣赏，木船载着游客泛于青波之上，船桨划开的水波撞击石砌的河岸上，发出细碎声响；岸边的枝条随风摇曳，树影就在粼粼波光里轻晃
……
循着香气，拐进临河的一条巷子，发现好几家小吃摊冒着热气。最显眼的便是卖定胜糕的摊位，蒸笼掀开的瞬间，糯米混合着豆沙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。糕体白中透粉，印着喜庆的红色花纹，咬一口软软糯糯，豆沙馅细腻香甜。听老板说，这定胜糕是乌镇的传统点心，以前书生赶考都要吃，图个吉利。
沿西市河边找到一家木楼茶馆，点了一壶清茶和些许茶点，倚坐在二楼窗边。杯底沉着几片蜷曲的茶叶，热气蒸腾间，隔壁桌小孩的嬉笑、楼下小贩的吆喝，和着河面摇橹声，竟也不觉得吵。我一边细品清茶，一边静静享受着水韵之美。所谓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，确别有一番韵味。
晌午过后，沿水巷漫行，恍若在时光褶皱里穿针引线。白莲塔的倒影被游鱼搅碎成粼粼波光；龙形田的油菜花谢了，青籽荚里还噙着最后一抹鹅黄；月季攀上砖墙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动人；河里的锦鲤肥得像小枕头，扎着堆地等待着游客的投喂。路过草木染坊时，蓝白相间的布料在风里哗啦作响，像是在翻一本巨大的书。走进染坊，站在这些飘摇的深蓝浅靛之间，忽然懂得水乡人为何执着于将云霞、鱼纹、水波都拓进布里——大约是想把流动的光阴，固化成可触摸的纹样。
不知不觉走到京杭运河边，满载货物的货船犁开金波，汽笛声惊起苇丛间的白鹭。这条贯通南北的运河，曾让乌镇成为重要的商贸枢纽，无数丝绸、茶叶从这里运往全国各地。站在河边，我想象着千年前这里商船往来、人声鼎沸的场景，突然有些恍惚。
当归途的末班车启动时，才发现我的脚底有些发烫，肩膀也被背包勒得生疼。但想起茶馆里摇晃的茶盏、石桥上的风、锦鲤争抢食物的热闹劲，还有那些美食的滋味，一路的疲惫都被慢慢消解。木船、石桥、茶馆、染坊……都成了记忆里的水墨画。掌心残留的茶香，仿佛还在诉说着水乡的故事——恍惚看见自己仍站在牌坊下，而满镇潋滟水光，已悄然漫过岁月的门槛，在眼底种下一片温柔的泽国。
